作为江南医者,与朱震亨一样,缪希雍的家族,早年丧父,研读医书,积极与士交往,延续了宋以来儒医的文化形象,而游走播迁,兴经世之举,又有着鲜明的晚明时代表征。晚明社会对于无望的士人,提供了多种谋生的途径,同时也可通过参与地方事务来拓展其名声。缪希雍行医游走间,视士人直吏为知己,以医道体察世情,以儒学提升。医术高明,又身负经世之才,甚至为幕僚参与实务,北师经营水田,南下福建参与海防。对于缪希雍而言,行医谋生实际只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,治病救人的同时仍可继续他的经国大策,并且成为其扩大人际交往与社会网络的一种方式。而此种丰富精彩的传奇人生,更能得到一般文人的认同。在同里赵用贤、金坛王肯堂、长兴荐、“风雅”冯梦祯的眼中,缪不仅医术高明,而且熟稔经典,精通堪舆,甚至长于水利论策。异业而同道,以经世为指归,缪希雍所代表的形象,实彰显了晚明特殊的时代。
缪希雍自号“觉休”,尝从紫柏大师学佛(41)。“觉休”者,可能也是自悟自醒,万事可休可放的意思。与时人眼中希雍电目戟髯、快意恩仇的形象相反,却暗合“花开生两面,人生佛魔间”的禅机。至于缪虽交游士林,但远离庙堂,为何又会卷入事干国本之争的“妖书案”,与一众入佛之士林友人均深受,个中缘由十分复杂,需从紫柏大师及其主持刊刻《嘉兴藏》言起。
紫柏大师(1543-1603)为明代四大高僧之一(另三位为憨山、莲池、蕅益),俗姓沈,字达观,名真可,江苏吴江人。十七岁出家于虎丘,嗣后四方。紫柏在过程中,发现以往的梵夹本《大藏经》卷帙浩繁,无论是讲读,还是流通都诸多不便,于是发愿重刻《大藏经》,以便流布与研读。明代嘉兴地区私人藏书兴盛,不仅有众多的藏书楼,还有大量知名的藏书、刻书家。万历十年(1582)紫柏南还嘉禾(嘉兴)时,便集资创刻。十七年(1589)由其道开、如奇等开刻于五台山妙德庵。四年后,因“冰雪苦寒”移至浙江径山寂照庵续刻,后又迁至化城而完工。真可所倡刻的方册《大藏经》,因其发行于嘉兴楞严寺,故名《嘉兴藏》。藏经的刻印与流通早期多以官修形式来完成,《嘉兴藏》的刊印显示了佛教经典知识的普及化(42)。
缪氏何时从紫柏大师游并无明确记载,但可以确定的是紫柏“南还嘉禾”,为方册《大藏经》募捐时,缪希雍任筹集资金的缘首。当时募款者还有陆光祖、陈瓒、管志道、冯梦祯、金坛于玉立、丹阳贺学易、吴江周祗、沈演等及紫柏法眷(共行的道友)(43)。其中,冯梦祯、于玉立等均与缪氏相知,早年相识的王肯堂也因学佛之因,参与紫柏主持的刊刻大业中。围绕紫柏大师刊刻《嘉兴藏》,聚集了一批尚佛士人,也包括缪希雍、王肯堂这样亦儒亦医的名医。从另一个角度讲,因为《嘉兴藏》的刊刻,使士、医之间有了更多的思想交流与社会交往,其命运也有了关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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