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来不少学者对“春秋决狱”的源起提出质疑,认为并非始于董仲舒,这些质疑并非全无凭据。秦朝前,博士们劝胡亥发兵迎击陈胜、吴广,就引用了《春秋》中的“人臣无将,将即反,罪死无赦”之语。汉景帝时,袁盎以《春秋》中的宋宣公故事为景帝解决立弟还是立子的难题,也是“引经决事”的重要。
汉武帝时,少年英才终军(约前133至前112)以经典中的“王者无外”干脆利落地解决了“徐偃矫制案”,是董仲舒以前更具代表性的“引经决狱”案例。君命有所不受
西汉“文景之治”时期,积累了丰厚的财富。汉武帝时代的穷兵黩武,却将储备消耗殆尽。没钱东征西讨,只好将卖官鬻爵和盐铁官营作为筹措资金的手段。徐偃是武帝派往山东地区的观风俗使,对当地民生疾苦颇为同情,就以汉武帝的名义,鼓励胶东和鲁国的百姓熬盐炼铁,充分利用资源优势以改善生活。
汉武帝知道后,一时吃不准该还是该罚,就派御史大夫张汤调查此事。张汤善于揣摩汉武帝的心思,早年负责审理“陈皇后巫蛊案”,就懂得用“深竟党与”的方法武帝的意旨。现在武帝缺钱,徐偃想法子让百姓得利,却捞不到好处,自然应当敲打。于是,张汤徐偃假托命令,“矫制”令百姓熬炼盐铁,危害极大,应判死刑。
徐偃博学多才,对此早有准备。他力主鼓励百姓熬盐炼铁,属于安、存万民之事,即使并非源于之命,也是应被肯定的。因为经典《春秋》中早就说过:“大夫出疆,有可以安,存万民,专之可也。” 王者无外
张汤对经典也很感兴趣,担任廷尉的时候,聘任了许多精研《尚书》《春秋》的博士担任廷尉史,以便审理重大案件附以“古义”。但他毕竟是基层小吏出身,没有经过正规训练,在硕儒徐偃面前竟败下阵来。
汉武帝见张汤无功而返,又派终军出马审理此案。终军不但非常年轻,而且口才好,胆子大。唐代王勃《滕王阁序》中的“无请缨,等终军之弱冠”,赞扬的就是这位少年英才。他第一次进京时,就放弃了进出城门的通行证,不建功业不再出城。一次,汉武帝猎得一头“一角五蹄”的怪兽,随从们都不知为何物,终军别出心裁地将其解释为“白麟”,武帝听了极为满意,就安排他作为最高智囊团的,甚至为了庆祝获得瑞兽,特地改元为“元狩”。
终军当然明白武帝的意思,既要治徐偃的罪,又要让他心服口服。他有备而来,一通话说得徐偃没有招架之功:“古时诸侯,政情民风不同,百里之间不通消息,国家安危瞬息万变,使者外出办事,才可不受君命,独断行事。现在天下一统,到处都一样,你在汉家疆域内巡视,反而对人说是出国,所为何故?何况,国家从来不指望从郡国的盐铁行业获得好处,你却假托命令,擅作威福,还以国家安定、民生幸福为借口,无非是想为自己声誉。这样的行为,是必须加以惩罚的。” 春秋决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