该出版商给我的条件优厚,且说明不用看大纲、不用评审,我要怎样写也可以。这是难得的际遇,但我说从来不打算写课本。然而,一九七三年间,美国因为石油问题及价格管制把经济搞得一团糟,通胀急剧,而自己又有两个还不懂得走的孩子,要多赚点钱是人之常情。我于是叫出版商把合约留下来,让我考虑一下。他要我先给他一个书名,我就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:Economic Explanation(经济解释)。这本书我终于没有动笔。
走进金矿,获益良多
六十年代初期的大学,在经济学上算不上是一个重镇。奇怪的是,在那研究院里我主要的四位经济学老师–A.Alchian,J.Hirshleifer,K.Brunner,R.Baldwin–都着重于以(hypothesis)来解释现象或行为。当时,除了经济学派(The Chicago School)外,只有加大认为解释现象是经济学的重点。
求学–学知识–也要论先入为主。当年在加大还有一件今天不容易相信的事。那就是卡纳(R.Carnap)在该校的哲学系教大学一年级的逻辑学,是关于科学验证的方法的。卡纳是逻辑哲学大师,整个二十世纪无出其右!我当时不知道,但见成绩比较好的同学都嚷着要去听他的课,我就跟着去凑凑热闹了。一进课室,见到在人头涌涌的大堂的最后一排,坐着一个老。那是我们经济学系的大教授K.Brunner。这使我意识到我是走进了一个金矿,于是用心地听起课来了。那是四十年前,当时卡纳六十九岁。
“经济解释”这个名目,是从卡纳的想出来的。他的课替“解释”一词作了明确的阐释,屡次提到“科学解释”(scientific explanation),而又深入浅出地介绍了那高不可攀的知识理论(Theory of Knowledge)。有高人指导,学问就是那样迷人。
顾名思义,“经济解释”是说以经济学的角度,用上科学的方法,来解释现象或人的行为。在科学的范畴内,问题来来去去只有一条:为什么?是的,“怎么办?”是工程学的问题,而“好不好?”则是伦理上的问题了。科学不问“怎 么办”,也不问“好不好”。
毋庸讳言,在加大作研究生的第一年中,我花了起码一半的时间研读“福利经济学”,写过一篇获但自己讨厌的文章。那是关于“好不好”的问题了。回港任职后,以中文下笔评论中国的经济,我作过多项。那是关于“怎 么办”的问题了。明知是不自量力,肯定自己半点影响力也没有,但还作点,谈谈价值观,是人之常情,用不着耿耿于怀的。引以为慰的,是自己历来都能把不同类的问题分清楚,在思维上没有混淆。
卷土重来,以慰知音